雲海情濤6


暗松密林,月光稀落,幽火點點中,招魂鈴聲,一聲又一聲,伴著走動的屍體,在夜梟淒啼聲中,令人毛骨悚然。

競蘭山內,山路尚算平坦,但四周環繞著險峭曲迴的斷崖深谷,白日也灰濛幽暗,這一個行屍隊伍,黎明前,來到一處深寬的山溝邊,溝內水勢湍急,前方峭拔的山壁,當一股不知從哪來的青白詭霧漫瀰開時,數盞幽藍燈火也虛空浮現,矇矓中只見山壁消失,一座道觀和一座奇特的橋,隱隱浮現。 

紅絲線縛著數段陽柳枝成橋,延伸的橫跨過山溝,下方溝水水勢也隨之慢下。 

「恭迎簫座。」 

蒼茫中,一對男女分別提著一紅、一白的燈籠,飄幽的現身紅線楊柳橋上,他們是法末身邊的惡、業雙道師。 

慕青簫率先走上此橋,燈火照出他高挑的身形,異常瘦削的雙頰、深眼窩,神態算得上有幾分文秀,但泛著青紫的唇色,再加上他開口的聲,低啞的帶著氣音,讓他看起來似有病症在身。 

「法業師代表蓮日聖首座前來關心師尊。」 

「聖座近日為蛻體之事,意識與身心都處離魂狀態,還無法親自接待法業師。」惡道師道。 

「為著蓮天貫日大業,法末聖座費心了。」法業師合掌。 

「這個『生人』是輪天聖座交給師尊的。」慕青簫示意手下將棋師柳懷君帶來。 

「簫座此行辛苦了。」 

惡、業雙道師以紅白燈籠在前領路,慕青簫和法業師與二名手下押著柳懷君過紅線楊柳橋,當溝水再次傳出湍急湃迴聲時,紅線橋與人都消失了。

 下一刻,悲鳴夜空的淒號聲響起,一座黑橋橫跨山溝,濃濃的黑氣籠罩,像是以黑色怨氣化成的黑橋,無數骷髏頭在橋身猙獰鑽動,不停的散出縷縷青氣,每一個骷髏頭都發出悲嚎聲。 

「一過昇靈橋,三魂離形,七魄聚怨,陰靈成兵,護我闇佛千秋金身。」

 天谷的人前後搖著招魂鈴,引屍體步過黑橋,每一個走過黑橋的屍身皆散出青黑詭氣,再被橋身吸收成另一個鑽動哭號的骷髏頭。 

此時,一記忽來的力量,隊伍後舉著搖魂鈴的人,頸子被拂塵纏住,鈴聲跟著一停,整個行進的屍兵隊伍也停下!

 下一刻,十多名男男女女從四周樹林內飛身而出,數道掌威齊發,要取黑橋上天谷眾人的性命,同時間,紅、白燈籠忽亮起,強大氣勁隨著惡、業雙道師的出現,震退偷襲者! 

「崑山修道人與萬通禪寺的僧者,還有紫虛宮的女道長,想一見『極樂七重天谷』的主人。」

 一群修道者與僧人,個個面容嚴肅,以崑山道長為首,對惡、業雙道師沉聲道。 

「世俗凡人,豈有見聖座的殊榮。」持著紅燈籠的男子,惡道師淡冷以應。 

「蓮天貫日下的邪教,有什麼殊榮可言!」另一名紫虛宮帶頭的女道長,怒駁道。

 「『極樂七重天谷』名喚極樂卻做盡喪心病狂之事,近半年來,抓修道者與出家人,以邪術操控人心,污染各教門,造成教中人反目殘殺,你們的意圖是什麼?」崑山道長再問。

 「他們自願為我教闇佛獻命,以心供佛尊,以血潤佛身,歡心登極樂。」緩緩開口的女子聲,竟是優美如音律般,業道師清婉低柔的聲,像一種唱音,從耳傾注腦海:「諸位想遠離世俗,修道出家,卻又難找心中那塊清明淨地,看盡世俗清濁,真無惑於所修之道?緣起緣滅,幾經磨難,初衷真不變?」 

白燈籠隨著她的話明滅起伏,眾人完全被她的聲與燈籠火燄給吸引住。 

「闇佛慈悲大願,救天下人於心海苦牢,捨身歷劫渡惑,諸位道長、大師們的同門,感動於闇佛情操,以命獻佛,早已找到心中清明淨地,求得心中之道。」 

當燈籠一暗,瞬間,四周一片漆暗,伸手不見五指,屍隊和天谷的人已全都消失,崑山道長一行人不知何時全都站在黑橋上,只聞孤靈悲號,橋身的青黑詭氣游竄加疾,將他們團團包圍住。 

「快退回去!」 眾人要離開,青黑怨氣卻化成一道氣牆,擋住他們!

 退不得,進就是過了此橋,可能又是另一個陷阱,下方山溝水勢不小,溝內似可見很多黑色圓石,蓮天貫日向來陰殘,從地形看來,處處皆設下陣法,溝內更不知藏何危險。 

無法可想下,崑山道長和其他同門,起掌運勁怒擊黑牆,想破此詭異陣術,沒想到被打散的黑牆,激起更濃黑氣,橋身的骷髏頭更加淒哭竄動,令橋上年輕女道姑們嚇得驚叫,濃濃的黑氣猛化成數道黑骷髏的形態,直衝的竄入眾道長們的身體內! 

「道長?!」 

只見出掌的道長,被黑氣一竄後,忽然都定住不動,一旁的僧人和紫虛宮的女道士上前探看。

 道長們五官呈現驚駭的扭曲,全都張著嘴,嘴中吐出咿呀的聲,聽不出話意。 

「各位道長,你們怎麼了?」老僧人看他們神色不對,忙喚其他僧者檢視狀況。 

數名被黑氣竄入的道長,又是從口中吐出怪聲,大家忙湊近聽,卻聽到很奇怪的嗡響和悉索的沙沙聲,隨即看到他們的口中探出蟲來,無數的蜈蚣、蟲蟻還有很多叫不出名的蟲蠱從口中湧出,隨即眼、耳、鼻爭奪而出!

 駭人的一幕,讓大家嚇得趕緊衝過「昇靈橋」,只見百蟲衝破頂門竄出時,這些站在黑橋上的道長們像一張消氣的人皮,緩緩癱軟,體內血肉早被啃蝕殆盡!

 「阿彌陀佛。」僧者們不忍卒睹,拼命合掌唸佛號。

 年輕的女道姑們,不曾見過這樣殘忍的手段,有的依然尖叫不止,有的顫抖到已說不出話。

 「『極樂七重天谷』無緣者難進,凡過『昇靈橋』,就注定為天谷永世奴僕。」忽然,虛空中,再次傳來業道師那優美清婉的聲。 

再聽到這個聲音,眾人從悲痛害怕中轉為憤怒,一個較為年長的女道姑,指著虛空怒吼。 

「蓮天貫日為惡多端,盡是藏頭縮尾之徒,今日我等就算沒命,都要替天行道!」 

「這種能力替天行道?闇佛慈悲,願助諸位早證極樂。」不疾不徐的低婉聲,繼續輕柔的道:「我就還給你們各派的人吧。」 

數朵染血般的紅蓮花,忽旋飛在高空,幽離的詭迷奇音,也隨之飄蕩在每個人耳中,當眾人聽到身後異響回頭,不知何時站著七、八個男男女女,個個神態僵冷眼神空茫。 

「師弟!」

 「還有師兄!」 

「是大師姐和師妹!」 

僧者和女道姑們驚訝得看著消失許久的同門中人,唯有最老的僧人,沉痛合掌道:「大家不要靠近,他們已經成為傳說中的『蓮業贖魂者』。」 

蓮業贖魂者?!就在眾人驚訝中,空中飄飛的紅蓮蓮瓣散揚開,老僧要眾人小心別讓蓮瓣落身,這十多個男男女女卻神態一獰,肅殺之氣橫溢! 

個個兇狠的朝僧人們撲上,他們像毫無人性的野獸,只尋血肉味,避開紅蓮瓣又不及反應的僧者被活活撕咬開,其他人雖出掌回應,卻在紅蓮瓣落身時,烈火熊燃起,慘號悲叫聲幾乎摧裂人的耳膜,一幫僧人很快被蓮業贖魂者活活扯出心臟,咬扯肉身。 

當僧人全死時,蓮業贖魂者個個僵直站著,沒再動作,僅存四名女道姑,她們不知道為何蓮業贖魂者沒對她們下手,只知驚恐的對望一眼,轉身要衝出『昇靈橋』,此橋雖危險尚有一搏的機會,卻怎麼樣都找不到那座詭異的黑橋! 

「橋、橋不見了?!」

 「看河溝內――」 

只見山溝內竟呈一片乾涸的血紅,和來時水勢洶湧不同,幽暗的天色下,只看到散置在溝內的黑色石頭,一整條山溝有無數的黑石,有的還藏在溝邊的洞孔內,明知定有詭異,但在後方已無退路下,較年長的女道長鼓起勇氣,決定親自一探玄機! 

「師姐,小心。」 

另外三名年輕女道姑不及拉住,就見女道長躍入河溝內,跨著雙足分別踩在兩顆黑色圓石上,警戒四周,毫無動靜後,要再往前踩,腳下的怪石卻滑得讓她差點失去重心。

 「這石頭很詭異,妳們等會兒踩要小心,石頭上好像有毛……是頭髮……」女道長俯首細細觀察腳下怪石,發現圓石上好像覆著很多長長的黑色頭髮。

 此時河中的「黑色石頭」開始滾動,數十顆到上百顆「怪石頭」開始翻滾圍來,連藏在河溝洞孔內的怪石也滾出,數盞幽藍燈火再次虛空浮現,照出河溝內,每一顆黑色石頭!

 「人頭?!它們――都是人頭――」

 女道長嚇得從「怪石」上滑下,跌進山溝的鮮紅血水內,很快數百顆滾動的人頭湧來,顆顆血口大張,在駭聲尖叫中,吞沒女道長!

 「師姐――」 上頭的女道姑驚恐的看著下方被人頭堆疊覆沒的地方,血水冒湧後,人頭再各自滾動開,女道長只剩殘屍斷肢,唯有一顆頭完整,開始跟著河中人頭滾動。 

「師姐……為什麼會……」 

三名年輕女道姑幾乎腿軟,個個掩面痛哭,她們已經完全無法面對這一切,此時一道宏大氣勁擊向山溝某處,整個溝道像震搖般,竟見到方才的紅線楊柳橋再次浮出,卻難以延展跨到對岸,只是不穩的在溝道上空晃搖! 

「妳們快過橋――」 

「我們沒辦法撐太久!」

 對岸出現數名男子,以二條交纏的紫白軟繩拉住紅線楊柳橋,想平穩橋身。 

三名女道姑忙躍上紅線楊柳橋,卻發現橋開始劇烈翻動,想轉移方位,力道之遽,拉繩的幾名邑東綠林手下,幾乎要被拖下山溝,河中人頭再次堆疊伺機而動,泰羅武和小首領嫩獷忙上前,幫忙穩住繩子。 

明明看似繡線紅絲縛楊柳架起的橋樑,卻像是有千斤重,但這細細二條紫白軟繩竟也堅韌的像能扛住千斤重!

 「大武哥,這繩子靠得住吧?」

 「這是表妹給我的『降術結繩』,陷在陣法時很有用。」

 就在三名道姑上橋要衝過來時,忽地一陣強大的力量,整座橋像被拔起般,連帶岸上拉著「降術結繩」的泰羅武一行人,全部被甩入一邊的青黑霧海中! 


不知過了多久,小首領嫩獷緩緩睜開眼,隨即想到自己被拋進怪霧中後,重摔落地,他一動就疼得難受,邊扶著腰呻吟才出口,馬上被大掌覆住嘴! 

「大武哥?」他看著蹲在一邊的泰羅武,小聲的以口形問怎麼了? 

「這裏不對勁,蓮天貫日向以操縱死屍為樂,在沒確定此處是否有蓮業贖魂者前,別大聲嚷嚷驚動死屍。」 

此時,躺在附近的手下也陸續清醒,在小首領示意別驚嚷中,手下忙靠過來。 

「那三名道姑呢?」 

「我醒來就沒發現她們。」泰羅武看著四周環境,發現這地方陰森到一股說不出的詭異。「現在要想辦法離開這。」 

原本他們發現棋師竟被抓在死屍中,卻又不像已經成為死人,決定伺機救人,卻發現另有一路人馬也暗中跟蹤屍隊,在不明對方來路與目的之前,他們決定改為高處盯梢。

 身為綠林之人,輕功絕佳是必要的,還要練得像鳥棲身在樹上一樣,攀樹一路盯梢而不搖動落葉,驚動目標,隔一段距離,隱隱的攀在樹稍高處,真不小心引起注意,也都練有一手好口技,能發出夜梟的啼叫。 

原本借夜色掩護,伏身樹上高處,最後都被驚悚的發展駭住,道者和僧人,不是被蠱蟲從五孔鑽出,貫破頂門,就是被活活撕咬開、扯碎! 

泰羅武和小首領嫩獷,面對令人背脊發顫的陰殘手段雖震驚,畢竟見識過不少武林邪門奇事,很快鎮定下來,但其他年輕小傢伙不同,他們初出江湖不久,都因目賭這驚悚駭人的事而全身打顫,有的甚至連樹都快抱不住! 

泰羅武當下決定救倖存的道姑脫險,一同離開天谷範圍再打算,沒想到,陣法的威力超乎他們想像。 

眾人見這地方寬廣,左右兩邊都有一排石樑柱,他們躺在中間的石道上。 

「這裏……好像一座地宮。」一名手下道。 

大家四處張望這陰森森的地方,赭紅色的牆面,石道盡處有座高台,大紅垂紗飄飛,透出碧綠幽光,相當詭異。

 「這裏……好冷呀。」 

其他人發現講話會飄出氣霧,現在頂多是夏末勉可算上初秋,怎麼有冷到刺骨的感覺。 

「對呀,這是有多冷,牆面看起來都有些結霜?!」

赭紅色的牆面似乎都凝著薄霜。 

「快點找到能出去的路,這再待下去,不被活屍弄死,也要凍死了。」嫩獷搓著雙臂道。 

一行人只能往前走去,蓮天貫日行事的陰邪詭異,雖令人頭皮掀麻,但好奇心作祟下,對那高台後有何玄機也想一探。 「那三個道姑去哪了?」

 「不會自己跑掉吧?」這就令人不平了。

「如果不是義氣出手救她們,我們哪會中招被困在這呀!」

 「用點腦,那三個跟著我一起被甩進來,我們都跑不了,憑她們那點能力,可能嗎?真發生了,不如三個娘們,你們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呀!」小首領嫩獷沒好氣的一腳一個踢過他們屁股,第三個還不及踢中就被躲開。「眼睛放利些,角落都看一下,搞不好不知道被摔到哪,還沒醒過來呢。」 「知道了、知道了。」 

被踢的屬下摀著屁股,見小首領還要再踢,都往前躲開,三個屬下很積極的走在前方四處張望。 

「踢踢手下,活動筋骨,還可以驅寒。」見泰羅武望來的眼,嫩獷甩甩手道。「大武哥需要的話,不用客氣。」 

泰羅武嘆笑,這些傢伙就是愛打鬧,不過再找不到出地宮的路,真要彼此打一架驅寒了,此時他們發現踩的地不似方才踏實,有些鬆軟。 

「這地……很奇怪。」嫩獷蹲到地上,抓起一把泥端詳。「黑泥地?而且……很黏!」

 「聽說養屍之地,土黑、鬆軟有黏性,莫非這地宮是用來養屍、煉屍?」 泰羅武的話讓眾人心頭一驚,隨即聞到濃濃血腥味。 

「大、大武哥、小首領,你們看……那、那是……」一名手下指著前方高台的階梯,太可怕的畫面讓他口吃了。

「那、那散一地的,是、是那、那三名道姑嗎?」 泰羅武和嫩獷忙衝過去,看到前方階梯上,散落著顱首與手腳,還有被扯散的內臟,被扯落的頭髮攪在血水中,更令人作嘔!

 「她們像……被人活活扯開身體,肢體好像都有些乾,血也太少了!」 

和之前看到的,被蟲蠱吃掉僅剩人皮,或者被怪頭、蓮業贖魂者撕咬成散亂屍首有些不同,這些殘斷屍塊可以拼湊出「完屍」。 

只是血肉雖在,卻都有些過度慘白的乾,既然被活活撕開身體,應該血水滿地,但這階梯只有幾處血灘! 

「怎麼只有……兩顆頭?」其中一個屬下聲有些不穩的問。

 「救命啊――」 

忽然從高台內傳來一聲破天淒喊,泰羅武等人忙奔上高台,衝進大紅紗內,高台上竟又是一條長長的綠色玉石道,兩排綠色樑柱都繫著大紅垂紗,大多破爛的飄著,石道上有一層更厚的冰霜,遠處一名披頭散髮,全身血痕的女子連跑帶爬狼狽的奔來,正是失蹤的道姑之一,看到他們露出獲救的喜色! 

「救命呀――有……」

 話不及講完,一個厲爪忽扣到她頭上,隨即一個紅影來到她頸邊,她驚恐駭叫,泰羅武一行人忙要衝過去救人,下一刻,隔著破爛垂紗他們看到了,那道姑像被吸乾了血,身軀一軟後,頭被猛然拽起,隨即身軀不知道被什麼貫穿,再活活撕開,每個人都震嚇到停住了步伐!

 因為他們不敢置信雙眼所見,前方像是有什麼野獸,利爪正在撕扯一具人體,但他們看得清楚,那是一雙異常白潤的手,女子的手,留著人不可能會有的,長長的灰藍色指甲! 

當道姑的頭顱和殘斷的屍塊滾落到他們腳邊時,大家像過度震驚而一時忘了動彈,每個人背脊都竄寒,冷汗從額際滑下,因為他們看得清楚,道姑是被吸乾血,再被撕開身體的,垂紗後的「東西」,絕對不是人類。 

只見利甲開始劃開擋視線的垂紗,同時傳來喀嚓、喀嚓的聲,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聲,但垂紗為何會這麼破爛,他們知道了! 

眼前是令人呼吸停止的一幕,一個身著白衣,繫著紅披風的女子,黃金頂冠,烏黑長髮,綠玉、寶石珠飾分垂兩側,容顏甚豔襯著一身高貴衣裳,但她的臉色透出白綠的光潤,雙眼透著綠色瑩光,眼瞳只比紅豆大些,紅唇到下巴都掛著豔紅的血水,緩步歪著頭走來,喀嚓聲也隨之傳來。 

泰羅武等人看到寒毛直豎,這名一身高貴活似天女服飾的女子,頸子扭曲斜側,她像是被人扭斷頸項,因此每走一步,頸骨便滑動的發出喀嚓、喀嚓聲,血瞳中透出森寒厲芒,女子髮簪下的珠玉輕響,空氣中飄散著濃濃血腥。 

「快走――」 泰羅武和嫩獷同時大喊,大家轉身往回頭路狂奔! 

「找到『降術結繩』,它能破術法結界,我們是被甩進結界來的,一定還留在我們昏倒的地方。」危急中泰羅武想到了離開的辦法。 

就在眾人一路狂奔下階梯時,眾人只看到一道幽魅紅影唰過頭頂,「厲屍鬼天女」竟已站在眾人眼前! 

「我來拖住她――你們快去找『降術結繩』!」

泰羅武從懷中拿出數個薄鐵圓環,分別套上左右雙腕,對著眼前厲屍猛然出手快攻,利如鉤刃的灰藍色指甲,劃在鐵圓環上,發出刮耳的銳聲,泰羅武蓄蘊內勁一掌擊到鬼天女身上,掌勁像在她身上化開般,絲毫無損! 

他吃驚眼前之人到底是何「怪物」,就算是活屍般的蓮業贖魂者,若非靠紅蓮瓣的陣法助力,掌威是能一掌擊斷他們的軀體或擊倒,絕無可能身軀能卸勁,鬼天女身形更如鬼般飄魅,泰羅武縱是輕功絕頂也應付的吃力。

 嫩獷領著手下趕緊脫身,飛奔到剛才昏倒的地方,大家急得四處找『降術結繩』,不一會兒在一道樑柱後看到虛空垂著一段紫白軟繩。 

泰羅武邊走邊擋,改從鞋側邊抽出一把短匕首,這是吸收了桐家鍛劍精華「冰燄」的匕首,趁著近身,利刃在鬼天女手臂和胸口各劃出一道口,卻像是劃在燙熟的肉上,白白的死肉傷口滲出黃色的水,飄出刺鼻的藥味夾著幾許腐敗味,一竄鼻,當場一陣反胃,幾乎快連力氣都使不出來。 

「大武哥――找到了,快走!」 泰羅武忙虛晃一掌,轉身飛奔,鬼天女身形如魅影,很快追上他! 

「大武哥,快一點,這條繩子在往外跑!」嫩獷朝繼續和鬼天女纏鬥的泰羅武喊。 

嫩獷沒想到,一拉住紫繩,它就往上拉起,他只能拉緊紫繩,卻又敵不過繩子拼命往外的力道! 

「大武哥――快!」 

換其他手下拼命大喊,因為小首領被繩子拉到高空,大家只能一個拉住一個的手,眼看小首領的身形隨著繩子慢慢沒入虛空內,接著第二個同伴,眼看到最後一個同伴了,忙焦急大喊!

 傷不了、打不退、又緊纏不休的鬼天女,泰羅武想到表妹曾給過他的魂畫符紙,可遮蔽敵人視線,他拿出揚空一拋,魂畫符紙碎成無數白紙片,隨即轉成濃濃白霧旋風,將鬼天女困在其中。

 他跑過去,拉住同伴拉伸出的手,一行人很快『降術結繩』帶離開這座陰森地宮。 

外邊天際已是一片明朗耀亮,廣闊的森林終於一掃陰霾,奔跑的一行人,確定遠離天谷地盤的時候,才終於在一處溪邊停下腳步,拼命潑水,想讓自己冷靜,同時平緩那快喘不上的氣,冷汗早溼透了他們的衣物,第一次領略到黎明前的黑暗,長到像看不到盡頭! 

當恐懼抓住你時,一眨眼的時間,也足夠叫你碎心裂膽,成為一輩子的夢魘。

 「真可怕的蓮天貫日,!」 

「這個『極樂七重天谷』應該就是三聖座中,法末的地盤了。」泰羅武道。 

「沒想到大武哥你的武功這麼厲害!」 

看到他在天谷山溝前,一掌威浩,讓紅線楊柳橋現形,還能跟鬼天女糾纏這麼久。 

大家都知道泰羅武輕功上乘,精於鍛劍,武功雖不差,卻說不上絕頂高手,但沒想到他如今有這般宏沛的功力。 

「前陣子一個奇遇讓我武功、內力大增,改天再說吧。」泰羅武擦過額邊的汗道:「棋師被帶進天谷只怕凶多吉少,他向來待在表妹身邊,難道表妹出事了?」 

想到這,泰羅武無法冷靜了,他必需儘快趕回杭霑。 

此時忽然傳來低鳴聲,像哭叫似的,大家面面相覷,警戒的尋找聲音來源,隨即看到前方不遠處有個壯漢,蹲在溪邊抱著頭,像在呻吟哭叫。 

「看他衣著與道觀有關,莫不成那群死在天谷的是他的同伴?那他沒跟上真是太好了。」嫩獷為他慶幸。 

「豈止呀,只要看一次昨夜的事,同伴算什麼。」

 「對呀,還是蹲在河邊哭,省事些,說不得可以幫同伴收屍,大功德呀。」 

「那還要有屍體可收,不,是他要敢進去天谷內收。」 

其他手下也應和,卻擺明就是挖苦、嘲諷這個落單的人,沒跟同伴共患難,他們綠林中人,向來看不起沒義氣的懦弱者。 

「好了,搞不好有苦衷,再說同伴都慘死,他也夠苦了。」泰羅武要大家嚴肅些,別再說風凉話。 

來到這名蹲跪在溪邊的男子身旁,泰羅武開口安慰的拍拍對方的肩。 

「道長,發生何事?若有我們能幫得上手的,四海之內皆兄弟,不用客氣。」 

眼前抱著頭低吟的男子,忽然抓住他拍在肩上的手。

「年輕人,你身強體壯,最近更被打通氣脈,一雙掌滿是握兵器的老繭,卻又沒帶任何劍刃、長刀,難道是鍛煉兵刃者?」 

「道長好見識,我確實出身劍源世家。道長是崑山修道者那一派的人,或者是其他道派人士?」泰羅武想弄清楚,他是否與闖天谷那群人有關。

 「哼,那些派門豈配與我牽上關係。」

 「道長因何在此?」泰羅武暗自警覺,因為對方將他的手越握越緊。

 「自是等著我期待已久的真身!」 眼前的男子緩緩抬頭,一張詭如金紙的臉色,一雙散出灰黑氣息的眼瞳,與緩緩綻笑的龜裂雙唇。 

「你――」 

泰羅武無法抽回手,一股玄然異氣猛然灌入,眼前的道長頭髮忽然像噴張開,頂心紅光迸出,隨即是一道青白光束,一顆奇珠緩緩浮現,天色乍然一暗,四周氣旋疾掃。

 「大武哥――」 

「這老道是天谷的人!」

 一旁的嫩獷和手下要上前,卻被強烈的氣勁給擋住,風強烈勁掃令他們睜不開眼!

 泰羅武被玄異之氣給貫穿周身,他掙扎嘶吼,隨即一道濃濃的青白光氣從他頂心灌入後,怪道士和泰羅武同時倒下。 

風停,天際再次晴朗,嫩獷和手下忙上前扶起泰羅武。 

「大武哥,你怎麼樣?」

 眾人關切的問著緩緩睜開眼的泰羅武,只見他睜開的瞳孔渾濁,眸芒漸散失焦,在大家看得吃驚時,再綻出的是深沉厲芒,銳視著他們。

 「大武哥,你的眉心……怎麼有圖案?」剛剛沒看到呀。 

「又消失了?那是什麼?」眉心圖案在他張眼時浮現,隨又隱去。

 「全部都滾!」 只見泰羅武冷冷一喝,全身猛地一迸勁,震開嫩獷和其他手下,站起身,感覺這具充沛而有活力的新軀體。 「我法末,終於覓得新真身。」

他滿意的揚掌吐勁,也感覺到,當初打通這具肉體氣脈的內勁相當不凡。

 「法末?什麼法末……大武哥,你怎麼了?」嫩獷要再上前,卻被他一掌扼住,對上那雙威風悚厲的眼神。 

「你、你不是……大武哥?!」嫩獷被抓離地面。

 「小首領――」

 「泰羅武快放開小首領――」 

其他手下紛紛亮出兵器,飛撲而上,泰羅武卻將手中的人丟向他們。 「他、他不是大武哥……」嫩獷和手下跌在一起。 

「看在你們與這具軀體生前的情份,本座賜你們好死吧。」 眼前的泰羅武,法末聖座,一臉陰森沉笑的逼來。 

「去死――還我大武哥!」 

眾人憤怒齊上,只見法末雙手負於身後,全然不將這幾個小雜魚放在眼內,眼一橫,沉沉厲氣虛空化刃,射向四人! 

四人當場鮮血濺灑重傷倒地,要再給予最後一擊時,忽地腳步一沉,邁不開步伐。

 「看來,要完全煉化這具軀體主人的意識,尚需一點時間。」

 「那就由弟子來吧。」慕青簫從野林內走出,對著眼前的法末跪拜。「恭喜師尊覓得新真身。」 

其他手下,惡、業雙道師也領著天谷手下,跪迎恭賀。 

「原來,我們一直被當成玩弄的死耗子。」 

嫩獷和手下硬生生站起,頗有寧死不屈的悍勁。 

「給他們一個痛快吧。」法末轉身離去。

 嫩獷昂然挺胸,老大說過,大丈夫死也要像條漢子,其他三名手下眼神示意,在慕青簫一出手,個個擋在小首領眼前。 

「你們――」 

「小首領……快走――」

 最後一名手下抓住嫩獷將他丟下溪中,希望老天爺能讓他們家小首領有一線生機。 

被河水沖遠的嫩獷,只看到手下被一一斷頭!

 天谷地牢內,法末聖座正在吸取柳懷君的腦識。 

「雲濤劍仙轉世的妻子,就是北巖聖女。」按在柳懷君額上的掌,感覺得到掌下的人掙扎抗拒,卻終究敵不過此時的他以強大的異法強壓他的意識。

 「北巖聖女的下落終於清楚了。」業道師歡欣。 

法末聖座凜凜而笑,這個新軀體的意識再加上從柳懷君身上所得到的消息,懸蕩的事總算撥雲見日。

 「朝雨丹,北方首富,朝富貴的女兒,朝家。」 


古嵐山莊內,爐煙裊裊,朝雨丹無來由一陣心悸,她拿出從「月瑤丹瓊」帶出的小石棋,靈力運指,點點落於石桌,桌上頓現金色棋格,她開始下子於菱線上,一盤棋師曾教過她的「奕局勢」排出了令她蹙眉的情況。 

她再凝氣於指,如筆運走,傾注靈氣,虛空寫出「今朝」、「明朝」,二句話落於棋盤上,石棋頓然自成走勢,靈力測局、靈氣探勢,金色菱線突然消失,頓時,二棋毀,代表屋宅的數顆棋子碎開,她神色一變。 

「棋師、表哥……還有,朝家?!」